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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投入諮詢輔導志工行列。為期不算短的專業課程與操練後,在進入實習階段翻了楊索的這本描述個人成長的散文《我那賭徒阿爸》。讀著讀著,我不由自主地把書中的她想成自己的個案。一個專業的助人工作者,在面對個案時,首先得拋下個人的價值觀與道德觀去同理對方的處境,並尊重他/她所選擇的生活方式。這看似簡單的「同理」卻是我們難以跨越的門檻,好比書中的楊索,我們沒有跟她一樣有個賭徒阿爸;沒有一個精神耗弱、生了九個孩子的阿母;沒有一個三餐不繼的童年…,沒有相同的背景與遭遇,如何大言不慚地說:她的苦我能感同身受。要同理這個阿爸豈非更難?

 

翻開書之前,從書名我篤定自己能想像出內文的十之八九,未料,才讀完作者的自序,我已驚覺於自己恐怕未能猜想出其中的一二。在讀過幾部描繪社會底層奮鬥求生的印度小說之後,我以為再沒有比印度百姓更貧窮困苦的人生際遇了,讀了楊索的成長史才訝於自己的膚淺無知,且從中讓人讀出極大的差異性──印度的窮苦是長年階級社會的大環境;本書令人悚然的,則是親人之間的搏鬥與撞擊,其力道之大,讓作者在數十年後,選擇以書寫記憶中最痛的一頁來療癒傷重的心靈,亦即心理治療中所謂的敘事療法。

當一個傾訴者在敘述自己難堪的過往、揭開自己結痂的傷疤時,其訴說過程自己已抽離本身的角色,以旁觀者的角度重新觀看事情的全貌,這時傷口已不那麼痛,心裡也不那麼恨了。因此,在本書中我們能看到責難,但沒有怨懟;能感受到恨意,但不帶殺氣。這一家族三代從「生存」的搏鬥糾結中,形成一種共存的模式(在《惡之幸福》中能更清楚地讀到),始終無法從食物鞘中解脫,讀來著實令人痛心不已。

 

讀完《我那賭徒阿爸》,忍不住找來楊索的第二本書《惡之幸福》,並迅速地讀完它。兩書的書寫心境迥然不同,顯然作者回頭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成長,做完批判的結算儀式後,確實得到心靈的救贖,《惡之幸福》中不僅多了體諒與寬恕──即便其中體諒、寬恕更大的成份是頓悟出對方的無能為力與卑微的存在──讀者也能明顯看到作者從生存階段跨越生活階段,並呈現出激勵人心的生命厚度。

 

然而,讀完楊索的著作,最令我驚訝的,則是她過人的記憶力──書中從四、五歲的兒時回憶到初中畢業後離家的艱難與辛酸,點滴彷彿昨日。我不禁想起前陣子在一本書的推薦序上讀到:毛姆在九十一歲高齡自殺前,曾說過:「記憶的重量可以殺人」。我們都知道:記性不好的人,活得比較快樂。因為能讓人刻骨銘心的記憶多半是痛苦難忍的。反觀本書作者透過家族書寫,不僅重建自我身分的認同,更是一種撫平心靈的方式,然不可否認,多數人則只能陷於自己的悲情角色裡,無法放下,也找不到重生的機會。在《惡之幸福》的後記中她也寫道:「向田邦子說:『記憶像是綻口的毛線,一旦找到了頭,就能一扯再扯,沒完沒了。』我不希望一扯再扯,我只盼望藉由寫作去織補綻口的痛處。」

但願下回我們讀到的楊索新作,再不回憶過往、再不談家族、再不來真的,寫什麼都好,哪怕是風花雪月的愛情小說,只要它是個虛構故事!

 

 

本文同時發表於聯合文學udn-城市

http://city.udn.com/78/5030845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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